在初中升學的悠長暑假結束之後，我正式進入了高中時代。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學期開始迎來的第一節語文課上，班主任給我們定了一個老掉牙的作文主題——「我的夢想」。

童年的自己，有過各式各樣的夢想：我曾經幻想自己是一位飛機師，可以駕駛巨型鐵鳥翱翔天際；我曾經幻想自己是一名作曲家，可以寫出扣人心弦的歌譜樂章。但是隨著自己的年齡一點點地增長，我開始意識到這些所謂的「夢想」可望而不可即。其實，夢想不一定要天馬行空，也可以很簡單、很現實。於是，在作文裡，我寫上更切合實際情況的一個夢想——希望自己能夠找到一個愛我的他，然後自己與其結婚生子，度過一段平平凡凡的安穩人生。

然而，即使我的夢想是如此普通，卻因為年齡的關係，始終有一種遙遙無期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一直到高一下半年的春天。

我很喜歡春天，原因有二。首先，春天裡的所有事物總能給人舒適與安逸：陽光，善待世間萬物；明月，笑看人生百態. 瑟瑟的風，消除身體勞累；淡淡的雨，治癒心靈創傷。可真正讓我喜歡上春天的，並非以上的原因，其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我和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興也同樣在這個萬物初始的季節裡邂逅。

那是一個春雨綿綿的黑夜。剛好晚自修完畢，昏暗的四周沒有太多照明的路燈，沒帶雨傘的我不敢獨自一人前往公交車站。結果，我站在學校的大門前等待我的好友麗麗。

等不了多久，麗麗就走出門來，隨同的還有一個個子高大的男生。我從二人的對話得知，這個男生也是麗麗的好友，和麗麗一個班。

我天生是一個靦腆的人，只有幾個聊得來的同性好友。如果有陌生人在，尤其是異性的話，我都不太喜歡搭話，也不懂和他們交流。於是我們三個走在一起，卻只有他們倆交談的聲音。

「小筠，今天我改乘XX，那我就不陪你們，先走了……」當我們三人走至車站，沒有等我回話，麗麗就丟下了我和他揚長而去。

我們倆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流，空氣中只瀰漫著水滴聲與吵鬧聲，而陌生感讓我喘不過氣。所以站在雨傘下的我，藉著微弱的光線拿著課本裝作慢慢閱讀，試圖避開彼此之間沉默的尷尬。也許在外人看來，這兩個站在同一雨傘下的人完全沒有交流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而事實上，我們的確不是甚麼知心好友，倒像是碰巧站在一起避雨的陌路人。

公交車上位置不多，他很有禮貌地把僅有的位置讓給了我。

「對了，你知不知道……」他主動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只是依稀記得是在說早上他兩個朋友的一些糗事。

在他說話的同時，我藉著車內明亮的燈光，抬頭打量著他。他既沒有帥氣的外表，也沒有時尚的打扮，我卻能從其談吐中知道，他有著平易近人的性格和樂觀的態度，我更加想不到他還是一個非常健談的男孩子。

當我和他相處的這短短一個小時裡，才發現自己對他沒有了剛才強烈的抗拒、隔膜。即使我答不上他的話，他總能輕鬆應對，總能找到新的話題又或者「自說自話」。

以後每天的放學，我都能見到他的身影。當三人到了公交車站後，麗麗都會託辭自己先走，留下我和他單獨相處。

和他獨處的時候，他可以說出任何話題，從學習可以說到天文地理，經常把一些我平時漠不關心的事情變成笑話，讓我捧腹大笑。

久而久之，我和他的關係也漸漸變得親近。每次乘公交回家，一個小時的車程總是漫長的等待，可自從有了他的陪伴，這段枯燥無味的旅途就變得相當有趣，自己在學習上的壓力和疲憊也因此而減少了幾分。日子長了，我居然不知不覺地期待著每天晚自修放學的時刻。

時間飛逝，一眨眼已是第二年的春天，興品學兼優，既是班長，又成為了學生會的副主席。面對學生會的事務和高三選班的壓力，他沒有半句怨言。若是我有任何的困難，無論他自己有多繁忙都會抽出時間為我貼心地解決，我從心底裡感激他。興開始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我的生活，而我自己也漸漸離不開對他的依賴。

日復一日，我和他的關係更加親近，甚至可以稱得上互為好友。他使靦腆的我走出課室，與他人接觸. 他讓我改變了對男生的看法，讓我變得不像以前那樣畏懼異性，而且最重要的是，呆在他的身邊，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只是有一點，我很不滿意。

如果當我看到他和別的女生高興地談天說地，我會覺得心慌，心情也會低落，生怕他不會再理會我似的。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只希望他和其他女生的對話能夠快些完結，又或者希望他能把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在我的身上。

一天的晚自修下課，麗麗因為生病沒來上課，當我走出課室的門口，看見的只有興一個人。那天的晚上因為日光燈全面維修，所以走廊、樓梯都顯得相當陰暗。

在黑夜之中，我的視力不是太好，走下樓梯少不免歪歪倒倒，即使摸著扶手也會覺得不太安全。而就在那時，我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一隻手向我伸過來，當我回首看去，這隻手正是來自我身邊的興.

面對他的舉動，我有點不知所措，正在猶豫是不是該碰。突然，走在我後面的同學也許不經意的碰觸，就使我立刻失去了重心向前傾倒。當我向前撲的時候，基於非條件反射，我把他遞過來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我在心裡重複地想：原來男生的手可以如此柔軟；原來男生的手可以如此溫暖；原來男生的手可以如此安全。心跳突然地加速，讓我感受到了小鹿亂撞的搏動。他傳遞過來的實實在在的觸感，使我不再畏懼眼前的黑暗。十指緊扣的我們就像連體嬰似的，沒有感到絲毫的排斥，理所當然地走下樓梯，穿過長廊，走出學校大門，來到彼此都熟悉的那個公交車站。

此刻的我與往常不同，心情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

「小筠，我們……可以在一起嗎？」他的手沒有把我放開，反而越抓越緊.意想不到的表白使我心亂如麻。害羞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也讓我不敢抬頭看著他。

「從讀高一的開始，我就已經注意著你。你和別的女生不一樣，沒有不良嗜好，也沒有公主病，不貪小便宜，為人心地善良，遇到別人拜託的事情，總是老好人做到底……你不像是那些終日追星、夜遊的女生無所事事，而是勤奮好學，為人有上進心。這些都是我喜歡你的理由……如果可以的話，你能給我一個照顧你一輩子的機會嗎？」

我已經記不起當時自己到底有甚麼反應，臉上有甚麼表情，只記得心底裡一邊取笑著他對我一些無中生有的優點描述，而另一邊自己的內心隨即泛起了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對於他愛的表白，我已經不懂得如何用言語回應。面對自己喜歡的他，只是連連點頭表示我的決定。

當我們都確立了對方的關係後，在車上，他的手始終沒有把我放開，當然，我也享受著和他在這一個小時內的親密接觸. 我依偎在他的胳膊上、僅靠在他的懷裡，舒服、安心、幸福從我的心中陸續湧現出來。直到下車前的一刻，我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了他的手。

那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我不時從心底裡笑出聲來，雙手在模擬放學的那一個小時的纏綿，細細地品味著初次和自己喜歡的異性牽手的觸感。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一個單純的承諾，就連當時未成年的我也覺得是天方夜譚. 然而，人偶然會做出矛盾的事情來，寧願相信一個明知不切實際的希望。特別是女性，總是抱著浪漫的幻想。

我閉上雙眼，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還是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曾經聽別人說過，喜歡一個人，無論任何時候都會對他牽腸掛肚。我不禁問自己：難道這就是愛的表現嗎……

高三級，是高中裡最忙碌的一年，也是人生之中重要的轉折點之一。因為得知自己和家人可能要移民英國的關係，而且自己喜歡學習外語，所以我果斷地報讀了英文。本來能夠出國看看這個的世界是一件人人羨慕的樂事，但我的心始終繫在這裡. 我離不開這段全心全意投入的戀愛，更離不開這個得來不易的他。

興曾經向我提及過他最喜歡的科目是物理，可是最後選擇的居然是和我一樣的英文科目。能和他呆在同一個班上課，我打從心底裡十分高興. 可是我不希望他為了我而放棄了自己的理想，所以我曾經直言相勸「我不喜歡放棄理想的男生」，試圖說服他改變主意。結果，他卻笑言：「你就是我的一切，你的理想便是我的理想」。

當時聽到這番話的我心裡特別感動，而且我知道無論自己以後怎麼勸他，他都不會再改變主意，我只好接受他的好意。當然，他的確給了我在學習上很大的幫助以及動力，他也是我生活上的精神支柱。最終，我成功考上了外語大學，而偏偏平時成績名列前茅的他卻因為發揮的問題而高考落榜。

高三的暑假和初三的暑假一樣，沒有了暑期作業的困擾，可以隨心所欲地玩耍。而這段日子也是我當時覺得人生之中最快樂的。公園、戲院等的娛樂場所都是我和興的去處。所到之處都會拍照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我很清楚記得，暑假結束前的一天。早上，他在路邊的地攤上買了兩枚戒指。

就在林蔭處，他跪在地上，一邊說著「嫁給我」，一邊把戒指往我右手的無名指上套，自己也戴著另外一枚戒指。儘管位置有點偏僻，仍然有不少的人看見他對我做的出格行為。我的嘴裡慌慌張張地說著「不要，會被人看到的」，可是我心裡明白，自己正在享受著這份綿綿情意的幸福告白。

晚上，手牽手的我們在幽暗的公園裡散步。旁邊的馬路上一直傳來柔和的音樂，周邊也有幾對情侶在談情說愛，如此氛圍就像為了我們而設的一樣。走著走著，我們倆就走到了涼亭旁邊，然後坐在裡面。我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回想起這短短的兩年時光，彼此之間也說了不少生活的話，也說了不少的心底話。也就在最後的這一天夜裡，我嘗試了人生的第一次親吻。

彼此的胸膛貼在一起；彼此的雙手十指緊扣；彼此的雙臂擁抱對方。我既能感受自己心跳的加速，也能感受愛侶急促的氣息。也許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青澀的動作顯得非常彆扭，而且在過程之中還試過多次尷尬的事情。即便如此，我仍然喜歡嘴唇與嘴唇之間的愛撫，舌頭與舌頭之間的纏綿，身體與身體之間的接觸，畢竟這是雙方所共同付出的愛的表現.

幾天以後，移民局就在此時給我們家寄了一封信，信上寫著我們可以到大使館裡面試了。我當時的心裡浮現的，並不是那種自己所憧憬的國外生活，而是興的身影。

為了能夠留在這裡，我曾經與父母多次吵架，也曾經說出難聽的話來，甚至也有好幾次，本想和興一走了之。然而到了最後，興在我的身邊安慰我，也勸說要我留下。他還說道：「到了國外，生活和前程總會比現在烏煙瘴氣的國內要好很多。」可是，我真的放不下這裡認識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也放不下和他的這段深厚感情。

自從我上了大學，而興步入社會工作也有一段時日，彼此之間的見面次數越來越少，我心想：畢竟大家都有各自要走的道路。為了將來的生活，為了證明給父母看我對興的愛，我一定要咬緊牙關，毫無畏懼地向前邁進，就像當初在陰暗的樓梯時，興對我施以援手那般。但是我漸漸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似乎有意躲避著我，甚至對我隱瞞了甚麼.

正因為我天生內向的性格，才養成了後天敏銳的觸覺. 以前，都是我給他購買生活上的飾品。但現在，手機繩、包包上掛著的娃娃等等的物品對我來說都變得非常陌生。每當我問是誰的眼光，他都只會回答是自己所買的。最讓擔心的是，我還發現了他家中一個裝著情侶手繩的盒子。當我再一次看見那情侶手繩的時候，它已經戴在興的受傷。我的心不是滋味，因為另一條手繩的主人並不是我。

再過了一段日子，本來平易近人的他漸漸地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有時為了一點小事就對我大發雷霆，當然，事後也會因此而道歉、哄我。只是。有時好幾天都找不著他，即便找到了，他的臉上不再帶有任何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憔悴和魂不守舍。他對我的關心、慰問也開始變得置之不理，也對我的事情不聞不問。

總之，現在的興已經不再是以前我所認識的那個他。

或者這些轉變是由於高考落第的後遺症，又或者這些轉變是由於在社會工作帶來的壓力。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再三追問了他這樣突變的理由，他不是敷衍過去就是變得暴躁起來，然後不到兩三分鐘，他就消失在我的面前。

身為他的伴侶，即使他對我亂發脾氣，我還是強忍著。回憶他曾經對我的付出，教會我的東西；回憶起那天晚上，他成為了我的明燈，我的老師，我不可能因此而對他漠不關心。也同樣為了讓他變回從前的那個他，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我都一定會堅持到底。我經常看著他高三暑假時送給我的那枚戒指，一直堅信這只是暫時的陰霾，當雲霧散開之時，會像以前一樣，能再次看見那散發出燦爛微笑的驕陽。

可是陰霾過後，就一定是晴天，而不是颳風下雨嗎。雨，既是萬物的根源，也是一切的終焉。

我記得那天是炎夏的雨季，烈日過後，地面熾熱得浮現了海市蜃樓。禮拜六，我的學校休息，同時也知道興有空。本想通知他出來見見面，卻突然收到了麗麗發過來的短訊——她被男友給甩了，更被他逼著去做了人流，但不想家人知道，又沒有足夠的錢.

我知道興今天在家休息，於是，我給興發了短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甚至連麗麗在醫院的地址都告訴他了，希望他能來幫幫忙。我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沒有回覆我的短訊。

到了醫院之後，我支付好麗麗的費用，看見剛剛做過人流的她那憔悴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只是一直癡癡呆呆地看著手機期待著男友的回覆，但是麗麗的男友卻從來沒有出現在麗麗的視線範圍內，哪怕是慰問的短信，她也未曾收到過.

我曾經見過麗麗的男友。因為他是一個滿身銅臭的典型富三代，所以給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我承認，相比起興來說，他的確更帥，也更會打扮。然而，我認為一個人的美不應該只存在於外表，更重要的美應該在於內心。

我記得當初他想法設法地想把麗麗給追到手，於是大肆揮霍從長輩那裡得來的金錢. 當麗麗成為了他的女友之後，他對麗麗的那份無微不至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從忽冷忽熱到置之不理只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他這樣的態度更讓身為旁人的我所不齒. 到了最近，麗麗更懷疑他在外頭有了第三者……如今，麗麗把肚子裡的孩子被打掉了，他並沒有作為男友而陪伴在左右，甚至連一個電話的問候都沒有，更別說交出墮胎的費用。

別人常說：「長得帥的男人沒有本心。」可對於我來說，「又有錢又俊俏的男人不但沒有本心，而且更沒有責任心」。

我陪在麗麗的身邊，一邊把傷透了心的她抱在懷裡，一邊問自己：男人在得到女人之前總是千依百順，難道當他們得到了女人心之後就會變成如此無情嗎，這都是男人的真面目嗎，為甚麼受傷的總是女人？

把麗麗送回家後，烈日已經被烏雲所遮蓋，本是酷熱的街道頓時涼快了許多。

對於今天興的冷淡，我的心裡突然生起一股寒意：難道興這一年對我態度的轉變說明了他對我已經膩了嗎，難道他真的和麗麗的男友一樣，在外頭有了第三者嗎。

突然，麗麗對男友的懷疑讓我想起了之前在興的物品裡發現的種種蛛絲馬跡，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又向興發送了一條短訊，詢問他為甚麼不來，詢問他到底在哪兒。結果，他給我回了一句：不舒服，在家

我有點擔心興，於是就給他回了一條短訊，然後朝他的家去了。天氣已經開始惡劣起來，時而風起，時而雷響，也如同我此時的心情一樣不能平靜.

滿懷擔心的我，當走到了他的樓下，卻看見了讓我最不想看到，最心痛欲裂的事情。一個女生很親暱地用右手摟住興的手臂，興走路的時候也特別靠近那名女生。要是旁人看到此情景，還真的以為他們才是一對金童玉女。我生怕他們看見了我，於是便躲進了一個建築裡，等他們都走進公寓之後，我才敢現身。

「對了，為甚麼我是他的女朋友還要偷偷摸摸的。或許他們倆之間有隱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種關係吧。如果他們不是那種關係，那為甚麼會變得那麼親暱。

這和興的轉變有甚麼關係嗎。」我的腦袋裡此時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疑問和矛盾，但能夠解答這些疑問和矛盾的，就必須是他。

天已經開始下雨了，雷聲也隨著雨勢而漸漸增大。

他的家住在頂層。每當我往上多走一步台階時，我的心彷彿被錘子重重地敲了一下。當我走到了他家的門前，我停止了本應敲門的手。我無法想像當門開啟後的情景到底會是怎樣，也無法想像當自己看見男友出軌之後，自己到底應該如何反應。

「要來的總是要來的。」等了一陣子，我把手輕輕地按在門鈴上。我的周圍瀰漫著一份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鈴聲響了好久，門終於被打開了。一名長著飄逸秀髮的女生站在門前，我認得她就是剛才在樓下和興有親暱舉動的女生，只是現在的她改變了剛才的衣著。

她身穿白色的背心，淺綠的熱褲。其水靈靈的眼睛不停地在轉動，白裡透紅的性感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婀娜的身段被一覽無遺，身上還散發出柔順劑和香皂夾雜的味道。這樣的女子，別說男人看到後會為其心動，甚至女生看見也會頓生羨慕。

不過她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你好，請問你找誰呢？」悅耳的聲音從她的嘴裡發出，甜美的笑容也掛在她清秀的臉上，她的語氣也很溫柔，總體來說沒有讓來客感到一絲不悅，是一個十分懂禮貌的女孩。可是對於我來說，這短短的一句問話，就相當於向我宣佈她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似的，因而也像一把無形的利劍向我的心房刺來。

「思思，怎麼了？」我清楚地看見了，從背後抱住這名女生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深愛的男人興. 而當他看見了我的時候，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當我再次對眼前的倆人仔細打量時，發現了他們的手上戴著一樣的情侶手繩.

當我們三人面對面看著對方時，幾秒之間，幾乎一切都處於停頓的狀態，要不是外面傳來雨聲、雷鳴，我還以為連時間都一併停止了。本來短暫的幾秒，在此時此刻卻讓我感到了無比漫長，同時也是我這輩子覺得最黑暗的時刻。

當我從驚訝中恢復過來，已經發現他向我走來。對於他的無情，我毫不猶豫地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通紅的掌痕。清脆的響聲迴盪在這個只有三人的空間裡，同時也是表示著我給他所作所為的答覆。來到樓下，我才發現眼前下起了傾盆大雨。

想到了這幾年用心灌溉的感情被摧毀得一乾二淨，我再也無法按奈自己內心的傷痛和怒火。我很想離開這個傷心地，所以即使雨再大、風再猛也無法阻擋我的去路，二話不說地衝進了大雨之中。我任由大雨敲打自己的肌膚；任由猛風強襲自己的身體. 或許擦身而過的路人都會覺得站在大雨之中的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子。但是也多虧了這場大雨，我臉上的淚痕才能被掩蓋，我才不至於在人前丟臉，同時也好想天公在憐憫我似的哭個沒完沒了。

回到家後，我因為酷暑後又淋了雨，所以大病一場，基本上都是處於昏睡的狀態. 即使睡眼惺忪，我也只是依稀記得父母為了我的病而奔波勞累，日以繼夜地陪伴我、照顧我、守護我。當我醒過來後，我很後悔自己當時居然為了一個可能已經不再愛護自己的男人而跟父母反目，甚至惡言相向。然而，我終於明白，無論自己如何對待過父母，他們還是待我一如既往。不管我變成甚麼，他們也是世上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人。

病癒後的我，懂得如何孝順父母，也把興送給我的戒指以及和他的合照一併銷毀，銷毀這些騙人的玩意。我打從心底裡告誡自己，一定要徹底忘記這個人，和他恩斷義絕.

那一年，十八歲的我趕在了移民期間前隨父母移民到了英國的倫敦。在這個陌生的都市裡，我對新鮮的事物都感到十分好奇。市民過著國內沒有的悠閒生活；

街道有著國內沒有的乾淨整潔；就連城市的上空都掛著國內沒有的藍天白雲。總之，我見到的一切都與國內的大相逕庭。

有一點讓我印象深刻。路邊沒有了聯群結隊行乞的乞丐，取而代之的是靠自

力更生的藝人——玩弄傀儡的小丑、跳街舞的舞者甚至是拉小提琴的音樂家都隨

處可見。

剛開始，我可以說是一個擁有語言障礙的人，但是很快就適應了倫敦的生活。

當分手的那一刻開始，興還教會了我人生很寶貴的東西——女人不得不學會堅強，即使不依賴男人，自己也能夠生存，並且活得精彩。所以我努力讀書，終於在當地一所不錯的大學獲得了金融系的學士學位。這些都不過是花了三四年的時間.

畢業之後，我才正式地步入社會。我一直以為所有的事物都與國內的不同，但唯獨有一樣東西，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一模一樣——低迷的經濟。而且，我遠遠低估了社會那既真實又殘酷的一面。當接觸社會之後，到處碰壁的我才明白到人情世故的重要性，也體會到各種各樣的人情冷暖。

每天，每家金融公司的大門都成為了我必經之處。在家，哪怕是站立、吃喝，甚至是做夢，我也想著工作的事宜。可是找工作的難度遠遠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程度。我投出的簡歷，大多數都石沉大海，即便很幸運地收到了面試的邀請也只落得一個「等消息」的下場。

苦澀的日子總有一天會過去的。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在一家小型的金融公司裡找到了一份文書工作，儘管薪酬算不上稱心如意，但從同事、環境、福利等條件來看，算是差強人意。至少，它是一個磨練自身與增加經驗、閱歷的好地方。

即使是一份小小的工作，卻只有在下班的時候，我才能真正地擁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時間和空間.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年齡漸漸成長，開始懂得如何欣賞以前總是被忽略的事物。

每當我坐上雙層巴士的上層向窗外望去，就好像在遊覽這個世界名城。本來昏暗的夜色，卻